闻笛在宫里和尉迟龙成一起用了午膳才回来。人后的尉迟龙成,少了些帝王的威严,多了几分长辈的平易近人,闻笛隐隐觉得,皇上似乎挺喜欢她。这样也好,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,如果有皇上在背后撑腰,在十七王府的日子应该会更好过一些。
小睡了一觉之后,闻笛带着宝月和小七在院子里散步。宝月一张嘴吧吧不停地说,一会儿讲闻笛如何与皇上下棋,一会儿又说皇上如何看中闻笛。得意如她,在小七面前好一阵得瑟,仿佛跟着主子进宫后,自己的地位也高了起来。
小七瘪瘪嘴,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:若不是因为你是个丫头,小姐才不会带着你进宫呢!
走着走着,便来到刻墨苑,想起一个月以前,自己还在这里被林阿九陷害,险些中招的事情,闻笛不禁感慨。世间之事,但凡牵扯利益,便会将两个原本剑拔弩张的人变成莫逆。
现如今,林阿九已经归入了她的阵营,她在王府外虽然没有自己的势力,但有林阿九一起相互扶持,也是好的。
正走着,隐隐听到丝竹之声,间或有古琴铮铮,是有人在演奏乐曲。
闻笛自幼便喜爱乐曲,又许久没有听过人演奏,便带着两个人循声而去。
远远的,便见刻墨苑中间的空场上,十二名女子坐在那里,共同演奏着,只是奏到一半,却停了下来,几个人在那里说着什么。
闻笛好奇,便悄悄走过去,其中一名红衣女子一扭头,刚好见到闻笛,连忙起身,走过来跪在她身前请安。
“绯儿给侧妃娘娘请安!”红衣女子声音清脆,礼数周全,倒是让闻笛心头一动。
“免礼,起来说话。”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,只见她发如瀑,肤如雪,柳眉桃花眼,琼鼻朱丹口,下巴尖尖脖颈细长,身姿娉婷腰细腿长,倒真是个美人。
“你们在这做什么?”闻笛见了她,倒生出几分亲近来,总觉得她的样貌有些眼熟,只是想不起在哪见过。
绯儿道:“侧妃娘娘,奴婢几人正为了这《醉红妆》的排练在讨论,奴婢知道娘娘善于音律,便斗胆想请娘娘指点一二。”
这事闻笛自是感兴趣,她微微一笑,点头应允,只是口中谦虚道:“本宫不过也是略知一二,你们这里乐器众多,只怕也是说不全。同是喜欢音律之人,便在一起讨论吧。”
绯儿抬头,朝她展颜一笑:“娘娘切莫妄自菲薄,绯儿入府后,听得下人提起,娘娘的笛声都能引来百鸟,自然是个中高手了。”
闻笛报以一个浅笑,也就不再说什么,随着她来到众女子跟前。
其余是一个女子见了她,也纷纷下跪行礼,闻笛让她们起来,又问了问情况,便要她们先合奏一下。
众女子点头,纷纷来到各自的位置。绯儿素手轻抚琴弦,低沉稳重的琴声便随着她的手指传了出来。
接着,各女子也纷纷加入,只是到了那笛子的时候,闻笛感到了一丝违和感。
那吹笛女子的技巧十分成熟,只是对这《醉红妆》的理解尚浅,看她的年纪不过才及笄,也难怪这里总是不对。
闻笛想到这,便自袖中取出玉笛,放在唇边,也加入了进来。
她的笛声混入之后,整个演奏的档次被提升了不少,那旋律中的幽扬婉转,恰如其分地表达了曲牌的意思,听得众女都不忍停下,一直将整首曲子都演奏完,才算作罢。
“侧妃娘娘果然能够化腐朽为神奇!”绯儿从座位上下来,拍手夸赞道,其他女子也纷纷为闻笛鼓掌,便是那演奏竹笛的女子,也自愧不如地低下头,由衷地为她点头。
闻笛笑了笑,让大家安静,然后便对那吹笛女子道:“这首词的情感你理解不到位,便是方才那般便对了。”
绯儿闻言,对闻笛道:“侧妃娘娘,绯儿可否斗胆再求娘娘一件事?”
闻笛侧目,问道:“何事?”
绯儿轻轻一笑,咧嘴道:“娘娘深通音律,可否请娘娘与我们再多合奏几曲,一来也让我们这妹妹多多学习,二来嘛……”
她顿了顿,斜眼看向闻笛,抿唇笑道:“绯儿斗胆猜测娘娘许久未如此尽情恣意地演奏过,便是当做一个乐儿也是好的。”
闻笛一听,心下同意,她自打进了王府,便整日琢磨着如何取得尉迟锦程的信任,得到他腰间那块玉玦,便是有时间执笛,也是排解愁肠,却没有这般恣意过。绯儿这话,是说到她心坎里了,当下点了点头,加入了进来。
整整一个下午,闻笛便和这十二个女子演奏了许多乐曲,之前蓝清浅所带来的憋屈,随着音乐声,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。
绯儿似是这个乐队的领头人,她开朗的性格也让闻笛十分喜欢,便是小七都默默看得呆了。
天色将晚,闻笛才回去,和那些女子一一惜别后,闻笛也忍不住拉着绯儿的手道:“下次如果有机会,你们可以到艺墨苑来找本宫,王爷的生辰也快到了,不如就多加一个节目好了。”
绯儿闻言,笑着点头道:“好,有侧妃娘娘这句话,绯儿便斗胆啦!”
回到艺墨苑,闻笛见时间差不多了,便要宝月去找尉迟锦程,自己则在院子里又拿着玉笛吹起来。
下午的时光令她非常愉快,便是笛声也变得更加幽扬起来。
“横笛玉琴共良宵。
披锦衣,束柳腰。
自来红妆面带娇,
眉带意、眼妖娆。
蝉鸣五月伴笙箫。
思君意,入柳梢。
更漏轻歌郎且饮,
奴憔悴,为郎消。”
一曲作罢,轻吟一首《醉红妆》,却闻掌声入耳,闻笛回首,见尉迟锦程款款而来。
今日他穿了身月白的衣裳,腰间却只挂了个荷包,手里提着一把二胡,朝她走近。
“王爷,您……”闻笛看向他,满眼的不解,之前并未听闻王爷喜好这丝竹,怎的今日竟然提了二胡进门?
“自古丝竹是绝配。笛儿,赏脸同我合奏一曲可好?”尉迟锦程笑得温婉,入门时便让闻笛感到什么是“君子世无双”。
闻笛俏脸儿一红,迎上前来盈盈下拜:“王爷哪里话,王爷肯赏脸同臣妾合奏,那是臣妾的福气……”
尉迟锦程单手执琴,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下巴,好看的剑眉微蹙道:“笛儿,不是说了,晚上,叫我锦程?”
闻笛心里一荡,见他眉眼含情,语气里带着怨气,便不由自主地开口叫了声:“锦程。”
这一声唤,让尉迟锦程胸膛中积压的东西猛然炸开来,他唇角轻轻勾起,趁院子里并无旁人时,快速凑过脸去,在她唇边轻轻一吻。
这一吻虽短暂,却似星火燎原,一点点地积聚,一层层地爆发,将她心底的那层感觉彻底撩拨了起来。
她眼中泛着薄薄的水雾,将手中玉笛执起,放在唇边,十指起落间,将那首《醉红妆》再度吹出来。
尉迟锦程勾唇,几步来到院子里坐下,用二胡婉转相和。
丝竹之声和鸣,虽不及那众多乐器的壮阔,却也恰到好处地表现了词中的意境。
二人一个主旋,一个和旋,配合得刚刚好。便是端着刚刚做好的菜,准备送上去的丫鬟们,也忍不住驻足聆听。
郎情妾意,便是如此。你音律既出,我必然相合,两个人如配合许久一般,直到一曲奏罢,才一一停下,看着对方。
“想不到,王爷的琴竟然拉得如此之好。”闻笛微微一笑,由衷赞道。
尉迟锦程低头,轻轻摸了摸那把二胡,唇角勾了一抹笑:“许久没有拉过了,有些手生了呢。”
闻笛侧目,看那琴上面的纹路十分清楚,竟然是把新琴,不禁微微怀疑,莫非王爷的二胡找不见了,临时让人买了把,就为了和她合奏一曲吗?
“笛儿,饿了吧,我们去用晚膳。”尉迟锦程说完将二胡放在外面的石桌上,起身欲与她执手。
闻笛面色微微一红,将玉笛收了,抬手相就。
二人手指相触,都觉得心中微微一动,尉迟锦程手指迅速插在闻笛指缝处,与她十指相扣,然后微微一笑看向她。
“笛儿,走吧。”
第二日一早,闻笛醒来后,尉迟锦程便已不在身边。摸着身边微凉的床榻,闻笛不禁有些落寂。
他每次来都是这样,只是搂着她合衣睡下,规矩得不能再规矩。而每次都不带着那块玉玦,叫她“偷”都没有机会。
重重叹了口气,闻笛起身,唤来宝月,宝月端着一个铜盆进来,好奇地打量着闻笛的床榻,见上面什么都没有,不禁蹙眉。
“宝月,你今儿个是怎么了?”闻笛看她表情奇怪,不禁问道。
宝月眼睛滴溜溜转,眉头紧锁,嘴巴抿了又抿,似是在做什么思想斗争,最后终于凑过去,小声在她耳边道:“娘娘,莫非,您和王爷在宝月不知道的时候,已经……”
闻笛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,怪怪地看着她,不解地问道:“什么已经?宝月,你说清楚!”
宝月轻轻叹了口气,翻了个白眼儿道:“娘娘,如果奴婢没有记错,昨晚应该是王爷首次在娘娘这里过夜才对。可这床上……”
她说到这里闻笛便懂了,敢情这小丫头是纳闷,怎的她和尉迟锦程都同床了,还没有落红。
“你这个小东西!”闻笛俏脸绯红,佯装嗔怒,用手指狠狠点了下她额头,“本宫和王爷合衣睡下,什么也没有做,哪里来的那东西!”
宝月一听,瞪大了眼睛,十分夸张地说道:“娘娘,不是吧?王爷他竟然……没有碰你?!”
闻笛轻轻打了她一下,嗔道:“你喊什么?想要叫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么?王爷自然有他的想法,你这样张罗,是想要人猜测咱们王爷‘不行’还是怎的?”
宝月一听,连忙缩了缩脖子,吐了吐舌头:“宝月不敢,宝月只是个下人,怎么敢乱嚼主子舌根?”
二人洗漱完毕,宝月道:“娘娘,陈妈已经将早膳预备好了,宝月去请王爷来用膳吧?”
闻笛刚要回答,就听门口小七的声音道:“你们也太没规矩了吧,还未曾通报便要闯进来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