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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菖蒲作端午

孝恭皇后 原铨 14711 2021-09-30 08: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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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菖蒲作端午

路旁的密林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,一枝枝羽箭闪电般自林间射出,势如破竹,射向孙清扬和赵瑶影所在的那辆马车。

这马车本是太子妃的,因为想着孙清扬受了惊吓,为了她们回去时能坐着舒服些,太子妃就将自己宽敞的大马车换给了她。

为了让她们舒舒服服地躺着,除了孙清扬和赵瑶影,朱瞻基指了丫鬟杜若在跟前侍候,其他的八九个丫鬟、婆子,都挤在后面的那辆马车上。

几乎在同时,玄武就大吼出声:“有敌来袭,护好马车。”同时跃身从马背跳上车辕,挥剑如风,将射向马车的利箭击落。

这几乎是本能的反应,赌对了。玄武大吼敌袭时,只是听到密林里的动静,并不知道会有箭射向马车,但他知道敌人肯定不会是冲侍卫们来的,第一反应就是要护住车内的人。

在玄武大吼的时候,孙清扬已经扯过腰后的长靠枕,护在自己、杜若和赵瑶影的身前,又将杜若和赵瑶影一并扯倒,伏在马车的底板上。

听到车外不断地传来羽箭破空的尖锐响声和剑箭相击,掉落的声音,虽然吓得要命,她们三人还是反手将更多的靠枕从座位上拿下,挡在头前、身上。

“有敌来袭!”

“保护太孙嫔!”

“结阵!”

朱瞻基派来护送她们的侍卫并非普通护卫,而是他的贴身近侍,二十八星宿里的影卫。听见玄武的吼声,影卫们立刻都喊了起来,几乎是片刻工夫,就分层围圆,将后面坐着丫鬟、婆子们的马车,以及孙清扬她们的这辆一并围在当中。

密如急雨的箭矢不断地射空而来,嗖嗖作响,在风声中呼啸,却不断地被影卫的刀剑拨落,第一层影卫受伤了,立刻就有第二层的影卫补上缺口,受伤的影卫也并不退下,仍然围在马车附近挑落漏网的零散羽箭。半天工夫,虽然有三四个影卫受伤,却没有一支箭射到马车跟前。

玄武见箭势渐渐弱了下去,吼道:“他们的箭快用完了,兄弟们小心他们的第二波近身搏击,对方有五六十人。”

仅是通过箭的来势和先后速度,他就判断出了敌方人数。

影卫们一听对方人数不过是自己这边的三四倍,心头大定,要知道他们个个都是以一顶十的好手,普通的敌人根本不在眼里。

“嗖”一支羽箭刁钻地从影卫们的圆阵间隙射向马车,却遇到了玄武挥舞的剑。这支羽箭虽然被玄武击落,他却感到那箭震得他身形微动,这是个硬茬,他心里一紧,目光顺着箭势的方向看回去,看向密林深处,像是要看清那射箭的人。

这样的动静,不可能是冲着太孙嫔来的,这马车是太子妃的,难道他们以为马车里的是太子妃吗?

玄武眯起了眼睛,从身后的箭壶里拿出三支箭,取下背上的弓,站在车辕上张弓搭箭。

他身边影卫看得悚然一惊,玄武大人箭术超群,百步穿杨,百发百中,虽然可以数箭连珠,却鲜少展露,能够让他用上三支箭连射的敌手,肯定不会简单。

玄武放箭,虽然三支箭是同发射出,却朝着不同的方向,以不同的速度破空而去,有一支甚至后发先至。

只听到一声闷哼从密林中低不可闻地传来,玄武收了箭,微微一笑:“他们应该要来了。”

在官道内,对方想要刺杀的又是太子妃,所用必然是忠心耿耿、精悍又不畏退的死士,既然自己射杀了他们中的用箭高手,箭矢又快用完,下一步就是掩身而来的近距离搏杀。

这怕是一场不死不休的争斗,必有一方会被尽数屠杀。玄武手中的剑像是感应到即将舔血的兴奋,轻轻颤动发出微微的轰鸣。

果然,密林深处的杀手们已经快速地扑了过来,他们甚至没有蒙面,一个个穿着劲装,手里挥舞着刀剑,迅捷凶狠地杀将过来。

影卫们早被先前那场箭雨激发了野性,举起手里的兵器迎上去,短兵相接,刀尖碰上剑锋,不断有人受伤,不断有鲜血从伤口喷洒而出,染红脚下的泥土,却没有一人退缩、逃跑,血腥反倒激发了更多的杀意。

孙清扬她们只听到马车外一阵激烈的刀锋碰撞声,中剑的哀号声,中刀的痛哼声,人的怒吼声,马的悲嘶声,丫鬟、婆子们的惊叫声交织在一起,也不敢掀帘看,忐忑不安地直喊菩萨保佑,保佑自己这方能赢。

赵瑶影已经吓得胃都开始翻江倒海,紧紧掩着鼻子,像是这样就能挡住那越来越浓的血腥气;杜若吓得瑟瑟发抖,却在最初的不知所措过去后,牢牢地将孙清扬护在身下,抱定要是有什么意外,她拼死也要保护小姐。

孙清扬也害怕,但害怕之余还有一丝神志洞明,她身子虽然平伏在车板上,头却抬高了半寸,可以看到阳光将立在车辕上的玄武的身影投射在车帘之上。

就低声安慰赵瑶影、杜若:“没事儿,玄武大人还在外头,说明咱们占了上风。”

玄武正在不时挥剑砍杀一两个冲到马车跟前的杀手,但他的耳力非凡,听见孙清扬说话,心里不由涌起一个念头:“难怪皇太孙殿下这么喜欢她,这个女孩子确实与众不同。”

厮杀声渐渐小了下去,孙清扬正欲抬起头,却有箭啸声裂空袭来。

玄武只见五支弩箭连环袭来,半途中有影卫阻拦,直接被箭风带倒,那连环的弩箭带着裂石碎钢的势头,无可阻挡地挟风而来。五连珠,对方何时来了这样的高手?而且,用的还是弩箭,这力气何其惊人!

不及多想,他大吼一声:“有硬茬。”挥剑迎了上去,第一支弩箭、第二支弩箭、第三支弩箭,即使是玄武,连挑掉三根弩箭之后,也被震得摇摇欲坠,剩余的两支弩箭,准确地射进了车厢,车帘被箭风击荡得四分五裂,成了片片烂布,箱体被震得散作一堆废材,车厢里的情况一览无余。

赵瑶影已经吓得昏死过去;杜若被箭风震得滚落一旁;孙清扬俏白的小脸惊恐万分。

两支弩箭挟着余势,又将其后坐着丫鬟、婆子的马车射裂,有个婆子抬起身,弩箭直接穿胸而过,另一支射过一丫鬟的胳膊,疼得本来吓昏过去的她又醒过来,嗷嗷直叫。

玄武大惊,即使是他,在这样的射程里,射出五支弩箭后也决达不到这样的威力。

看来今日,即使拼死一战,也很难逃出生天,唯有携太孙贵嫔一人逃命,或者还有生机,毕竟这天下间,能够追上自己脚程的人寥寥无几。

不光玄武,一直握刀拿剑护在马车外围的影卫们因为这五珠弩箭的攻势,也个个胆战心惊,但他们仍然没有退却,仍和自己交手的敌人厮杀,甚而,因为抱了必死的决心,下手更是无情。

这五支弩箭射过来,迅速扭转敌人已显颓势的局面,胜败已分。

还没等玄武去携孙清扬逃走,密林里突然传出一阵急促的哨声,正在对阵的杀手们听见,转身就走,不管影卫正缠着他们的刀剑,用尽一切可能,不管不顾地走,剑刺到胳膊上,走;刀捅到胸腹里,走;两个正缠打着,明明已经刺到了影卫的要害,兵器一拔不出,丢了就走。

而且这些杀手们都是只顾自己走,不看身边的人,也不管已经重伤的,用尽一切办法,第一时间往密林深处撤,受了重伤走不动、走不掉的,反手就将手里的刀剑刺进自己,比之前刺向影卫时更多几分狠绝。瞬间官道上,除开两辆马车、影卫,就余十来具尸体。

众人惊愕地面面相觑,谁也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,明明对方已经必胜,可以将他们赶尽杀绝,却突然撤走,还是用这样像被谁追着索命一样的方式撤走。

花那么大的力气,死伤那么多精锐,却在胜券在握的时候,放弃即将得手的胜利果实,走得干干净净,为什么?

玄武沉下脸来,他多次做过暗杀、刺杀之事,发生这样的情况,只有三种可能:一是自己这边来了援手,对方受两面夹击,不得不退;二是对方突然有了更紧急的任务,必须撤离;三是对方发现杀错了人。

眼下未见援手,不可能是一,殿下的别院是影卫的据点,禁卫森严堪比皇宫大内,也不可能是那边出了危险,那么,就只能是三。

有人要杀太子妃,不知道太子有没有危险?好在东宫里侍卫众多,今天太子陪皇上外出巡察,皇长孙派了青龙和白虎过去,应该没有太大问题,先顾着眼下再说。

玄武回头看去,发现孙清扬因为惊恐之后的放松已经昏厥过去,皱了皱眉头:“找水浇醒丫鬟、婆子,护好两位主子回别院。”

他们的人伤的伤、死的死,马车又被毁了,唯有回别院见过皇长孙殿下,再谋其他。

但愿回去的路上,再别出什么事了。

孙清扬醒来一睁开眼,就看见守在她床边的朱瞻基。

见她醒来,朱瞻基欣喜若狂,虽然大夫再三保证孙清扬只是受了惊吓,没有其他的伤势,他还是不放心,守在床边不说,悬着的心就没搁下过。

也难怪他担心,那一队人马回来时,伤的、残的、废的,侍卫们的马上还担着一些尸体,七八个水淋淋的丫鬟、婆子分坐在两辆马车的平板上,抱着惨白着脸的孙清扬和赵瑶影。

赵瑶影在进别院后还醒过来和他笑了笑,孙清扬一直到天黑都没有醒,他简直害怕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!

连玄武给他汇报当时的情形,他都没有离开孙清扬躺着的这间房。

看到朱瞻基,孙清扬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那射裂马车厢的弩箭,令她离死亡如此之近,近得就像是在鬼门关打了个转。

因为死而知生的不易;因为死更懂得活着的艰辛。

她这一哭,足足小半个时辰才收住泪。

朱瞻基一直把她搂在怀里,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,像哄一个孩子似的。大难不死的孙清扬特别缠他,连晚膳都是由他给喂着才肯吃进嘴里。

这一天受两次惊吓,再强壮的神经也承受不了。

这样柔弱的清扬,朱瞻基从未见过,也更怜惜她,两人很是过了一段郎情如绵、妾意如水的时光。

关于刺杀一事,查出的情况令朱瞻基震惊,这一次的刺杀竟然是前朝余孽所为,而且还是同时发动,不光盯上了太子妃的马车,同日外出的永乐帝、太子车马也一并遇险,死伤众多高手护卫,连影卫头目青龙都受了伤,好在永乐帝和太子有惊无险。

刺杀太子妃的那一波,原意是想胁迫太子妃为人质,要挟皇太孙就范,没想到临到头发现目标错误,作为杀手死士,他们绝不会浪费一点儿闲余力气,所以撤走了人马。

顺藤摸瓜,也查出了太子府所潜的一些暗桩,竟然有七八个之多。

这也多亏太子妃一直叫人盯紧府里头那些疑似汉王安插的内应,那日里,正好有个内院的婆子往外送信,被逮了个正着。太子从信中发现蹊跷,将计就计,更改了和永乐帝外出巡游的计划,由两名大内高手和青龙、白虎坐在他们的车辇里,躲过了这一场惊天刺杀。

经过一一审问、逼供,还查出太子府中的暗桩头目,就是太子妃身边的于嬷嬷,要不是于嬷嬷被关,那个送信婆子还会继续潜伏下去。

这次也是幸亏于嬷嬷因私废公,被关进了柴房,没有起到大的作用,要不然就她能调配丫鬟、婆子的这个权利,刺杀的人要进太子府的后宅就能如入无人之境。

细查之下,还发现旧日里有几个莫名其妙死了或失踪的小丫鬟,也都是出自于嬷嬷的手笔,严刑逼供之下才知道于嬷嬷因为妒忌那几个小丫鬟长得漂亮,白白净净,就下了狠手。

不仅如此,赵瑶影幼时曾经失足落水、秦雪怡有回吃东西腹泻、孙清扬在浴桶中险些溺死,全都是因为她的忌恨。要不是她后头的人发现情况不对,严令她不准再下毒手,免得暴露,还不知会出几桩命案。

于嬷嬷这样的情况,估计她后头的人也始料未及,毕竟一个平日看上去正常的人,绝不会做出这等常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,这根本就是疯子所为。

于嬷嬷平日冷酷冷静,设计桩桩谋杀都能全身而退,若不是那日清晨在菡萏院太张狂,令孙清扬起了疑心,不仅打了她的脸,还先发制人将对她的怀疑禀告太子妃,她也不会失了手。

刺杀就在于嬷嬷到菡萏院里闹事的第二天,她当日奉了太子妃之命前去提人,第二天太子府就有一场毁灭性的灾难,有了这样的后招,于嬷嬷根本无所顾忌,忍不住得意忘形,却不想,一时的张狂妄行,就尽失先手。

支使于嬷嬷的人要是知道他们的全盘计划,因为这一点儿岔子——他们用错了一个疯子,就满盘皆输,估计也会气得吐血吧。

查到外围,自然又是一批官员受了牵连,免的免、办的办、杀的杀。

等风波完全平息,已经到了农历五月,要过端午节了。

菖蒲、蒿草、艾叶、苍术等扎成的草束,已经像往年端午似的挂在各府各院。不光主子们,就连丫鬟、婆子们身上佩带的香囊,也换成了五毒香包,塞上了艾、蒲、凤仙、白玉兰等去邪气的香草,小童们的眉心,还用雄黄酒画上了“王”字。

端午前一日请安完毕,太子妃就使人端了两个盘子出来,上面摆满了金银丝箔做成的步摇,形状为小人骑虎,吊着的小钗上,有的加了钟,有的加了铃,也有蒜、粽子等,各个逼真,又配了幡幢宝盖,绣球繁缨,极为精细奇巧。

“这个是南边来的豆娘,也叫艾人,是专门用于五月里戴的步摇,今儿个拿出来让大家一人挑上一支,明儿个都戴上,不仅能驱邪辟疫,也能应个景。”

听了太子妃的话,下首坐着的赵良媛就开口笑道:“姐姐一片慈心,只是这先挑的当然高兴,后挑的岂不觉得闷气?”

虽然被提了位分,可她前面还排着李良娣、郭良娣,就连王良媛也因为位分得的比她早,排在了前面,等挑到她,说不定喜欢的都没了。

林承徽也说:“可不是嘛,回回有好东西挑,挑到我们这儿,就都是些别人不要的东西了。”

郭良娣摇了摇手里的团扇:“那合着你们的意思呢,要如何才能大家欢喜?”

文昭训期期艾艾:“我有个主意,不知道姐妹们听听可行得?”见大家都望着她,文昭训笑了笑,“太子妃姐姐使人将这些个步摇都排成号,咱们抽签决定,谁拿到也不后悔。”

众人一听,都道这主意好。

太子妃也点头称是,又嘱咐道:“若是别人手里有自己喜欢的,两人私下交换可以,但决不能强要或抢夺,若是让我发现有人仗着位分抢别人的,决不轻饶。”

王良媛掩嘴轻笑:“哟,瞧姐姐说的,我们又不是那等没见过好东西的,眼皮哪就能那么浅,谁会去抢别人手头的东西?这么着也不过是图个热闹,大家笑一笑罢了。”

李良娣笑着说:“我老了,不像妹妹们花一样的人儿,带着这些新奇的东西好看,等会儿我得了什么,不拘你们谁看上了,都可以找我换。”

郭良娣用帕子印了印嘴角:“李姐姐这份宽厚,和太子妃姐姐都有一比呢,别人我不管了,反正等会儿姐姐手头若是得了我喜欢的,我可就依着姐姐这句话,头一个找你换了。”

李良娣淡淡一笑:“郭妹妹看上的东西,不管是在谁手里,自然都能得了去的,我既然说了这话,自是肯换给你的。”

太子妃见进府已经数月的张婉玉一直闷头坐着,仍然融不进她们的说笑里,就笑着对她说:“婉玉妹妹喜欢哪支,我做主先给你留下来,毕竟你年纪最小,想来这在座的姐姐们也没人好意思和你抢。”

张婉玉,因为父亲是英国公,太子娶进府即封为正四品的良媛,生性清冷,对这些内宅的姐姐们一向恭敬有余,亲昵不足,这会儿听了太子妃的话,站起身施礼说:“婉玉年纪小,更不该和姐姐们相争,多谢太子妃姐姐的美意,婉玉还是抽签吧,若是抽到了姐姐们喜欢的,只管换了就是。”

太子妃见她如此,也没再多说,只叹了口气:“那你和太孙妃她们一道抽吧,她们那盘适合小姑娘们戴。”

赵良嫒朝马昭训递了个眼风,坐在下首的马昭训碰了碰她身边的韩奉仪。韩奉仪位分最低,其他两个和她同为奉仪的丛奉仪和金奉仪今日又没来,想拉个通声气的都没有。

韩奉仪看了看左右,只有硬着头皮说:“太子妃姐姐好不偏心,既然同为姐妹,张良媛就该和我们一堆选,怎么能去抢晚辈们的?想来张良媛也不好意思和她们一堆。”

张婉玉又起身:“韩姐姐说得是,太子妃姐姐就不要对我另眼相看,免得姐姐们觉得不公平,我就和大家一处儿选吧。”

太子妃想说什么,又想到快要过节,惹些口角不免令人不快,就笑了笑:“既然你们推的推、让的让,我也就不做这个好人了,一处选了就是。除开太孙妃可以选两支外,其他人都是各选一支。”

吩咐珠馥下去准备。

赵良媛听了有些不服气:“怎么我们这些长辈倒没有太孙妃的多?虽然她的位分在那里,可说破天,也是小辈啊。”

太子妃淡淡一笑:“东西是两位贵妃娘娘赏下来的,指明了太孙妃是两支,我不过是转个手,哪里知道是为什么?”

一听是贵妃娘娘赏下的,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全都闭上了嘴。

抽签下来,步摇拿到手里,仙、佛、鸟、虫、鱼、百兽栩栩如生,八宝群花惟妙惟肖,绉纱蜘蛛、绮榖(音gǔ)凤麟、茧虎绒陀、排草蜥蜴、螳蜘蝉蝎、葫芦瓜果,或是结成钟铃的样子,或是串成一串垂络,样样活灵活现。

“这工艺真好,听说是宫里新进的一个工匠领着做的。”

“我也听说了,那个孟工匠的手艺最是别致精巧,母后故去之前,首饰全都是他父亲给专做的呢,件件都是珍品,光是看一看啊,就让人喜欢。”

“这小孟工匠的手艺不但得了他父亲的真传,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比他父亲更多些灵动,你看这些东西,真像活的一样,这小蜘蛛的触须,还能动呢。”

……

听到众人的议论,太子妃露出笑容,难怪王贵妃娘娘要如此推举这个小孟工匠,就凭他做的这些个步摇,能够得到这许多人的一致赞赏,就说明确实是有真本事的。

想起自己当时看到这些步摇时的惊叹,太子妃思量着,是不是应该和王贵妃娘娘借小孟工匠数日,为府里也打些首饰,把那些个旧的、陈的翻成京师里时新的样式。

凭小孟工匠的手艺,这应该不是难事。

“母妃,母妃,这支豆娘恐怕不该清扬戴着,越制了,还是换给您或胡姐姐用吧。”

太子妃抬起头,只见孙清扬拿着一支凤凰形状的步摇,递了上来。

太子妃这才想起,这支豆娘本是要赏给胡善祥的,被她们说抽签什么的,忘了另取出来。

沉吟片刻,太子妃说:“不妨事,这又不是七凤九凤的,带了也不算越制,你就收着吧。”

太子妃眼睛里的那一丝犹豫被孙清扬看在眼里,她知道,这绝不该是她能用的步摇。

看了看太子妃下首坐着的胡善祥,她软言央求道:“清扬喜欢胡姐姐手上的那支小粽子,姐姐抽的两支形似,不如就换给我吧。”

胡善祥抽到的两支步摇,一个是小粽子,一个是合欢花,外形上都是团团一串,略有相似。

胡善祥见孙清扬手中的凤凰步摇十分精美,心里先就喜欢了三分,但情知那样的东西,是女子都会喜欢,就推辞道:“妹妹的这支多好看啊,我可不好夺爱。”

赏赐的时候,王贵妃娘娘就曾说,“清扬带这支凤凰步摇不知道会有多漂亮,可惜按规矩,还是太孙妃戴着更合适些,让太子妃赏给胡善祥”。

凤凰被孙清扬抽到,太子妃本就觉得有些为难,听到孙清扬这么说,正好有了台阶:“既然清扬更喜欢那支粽子的,正好你的两支也相似,就换给她吧,端午节戴粽子步摇,也很应景。”

不由分说,孙清扬就将两支步摇换了过来,笑嘻嘻地对胡善祥说:“胡姐姐别舍不得啦,今儿个皇太孙殿下还说晚上要去梧桐院,那支合欢可不就应上了,明儿个你和母妃都戴凤凰的,我们也好百鸟朝凤。母妃还说要让咱们去看划龙舟呢,你要觉得心里过不去,赌龙舟的时候,多封些银子输给我不就齐了。”

太子妃心知肚明孙清扬这样做是为了叫她们不为难,但也乐得把这事轻描淡写地过去,就笑道:“你这个泼皮,真是会顺杆儿爬,才换了你胡姐姐的东西,又要她出银子,好事都让你占尽了啊?”

孙清扬偏偏头:“那我最小嘛,胡姐姐她让着我也是应该的,是不是啊,好姐姐?”

要不是胡善祥实在喜欢那支凤凰步摇,也不会依着孙清扬换过来,听了此话她不好意思地说:“抢了妹妹的好东西,就是输妹妹些银子也是应该的。”

孙清扬得意地一仰头:“看吧,母妃您枉做好人啦,胡姐姐心甘情愿拿银子给我呢。”

太子妃笑了笑:“这么说我,看来端午节是不想回家去送节礼了?”

“回家,母妃是说我们可以回娘家去吗?”不止孙清扬,胡善祥也惊喜地问。

“嗯,请安完了,你们就可以回去送节礼,不过瞻儿的时间有限,所以你们每人在家里,也就只能待半个时辰。上午去善祥、清扬家里,下午去嘉瑜她们几个家里。”

端午节里,女婿陪着一道给丈母娘送节礼,那是正妃才有的待遇,毕竟,妾室的父母都算不上是正经的亲戚。太子妃能够答应朱瞻基给孙清扬的父母送端午节礼,已经是做了很大的让步了,甚至为此让何嘉瑜她们也跟着沾光,以免厚此薄彼,引得内宅不安。

一直注意太子妃这边动静的王良媛听了,笑着说:“皇太孙这一府都能够去送节礼,不知道我们这边,谁能有这福分?”

太子妃淡淡地说:“仍然是往年的规矩。”

往年的规矩,就是嫔妾家中由下人们送节礼回去,太子会陪着太子妃回彭城伯府待半个时辰。

王良媛知道会是这个答案,还是酸酸地说:“姐姐对儿媳和我们姐妹,真是不一样啊。”

太子妃像是根本没明白王良媛的话里有话,笑着说:“她们的事,我能做得了主,咱们的规矩,可是两位贵妃娘娘管着的,妹妹这意思,是要去问两位娘娘喽?”

王良媛尴尬地说:“不敢,我哪能和两位娘娘说上话。”

妾室非召不得入东西于六宫,虽然东宫太子府就在皇宫大内,身为太子嫔妾的王良媛,也不够资格直接和贵妃娘娘们搭话。

朱瞻基和孙清扬送回娘家的节礼,又实用、又体面。

两匹团花的彩晕蜀锦,花纹明暗相间,层次分明,过渡时用色晕染,别具一格的绚丽。蜀锦虽然不像云锦为皇室专供,却也因其生产工艺烦琐,非常难得,有“寸锦寸金”的说法,是除开皇宫大内,只有达官贵人们才能用得起的丝绸。

一袋子上好的碧粳米,两包贡枣,都是御用之物,等闲人家根本见不到。

还有两坛三十年的女儿红,陈酿仙醴(音yǒu),还没开封,喷香的酒气就把孙继宗哥几个乐得眉开眼笑。

看到下人又托上来的百两金子,孙忠撩袍就欲和几个儿子一道叩谢:“这节礼也太厚了,下官谢皇太孙殿下赏赐。”

没等他跪下去,朱瞻基就托住了他:“岳父大人,今儿个咱们只叙家礼,不论国礼。”

扶着他坐下来,言笑晏晏。

男人们在外堂闲谈时,孙清扬已经被母亲董氏在内宅里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,看也看不够地搂在怀里。

这是孙清扬幼年时都没有过的待遇。

“那天发生的事情,为娘听说后,真后悔当初没有强把你带走,要是不把你嫁给皇太孙,就不会有这么些事了。不,当初为娘就不该同意你父亲让彭城伯夫人带你进宫。”

从前女儿在身边时,董氏还能按着自己所思所想,为把女儿锻炼得坚强、冷静,感情上一向表现得克制、冷淡。这些年聚少离多,每每见面,总觉得对女儿千依百顺都不够,早把自己那些个望儿女成材的想法丢得干净,一家人能够守在一起,成了她最大的愿望,最直接的快乐。

孙清扬笑嘻嘻地安慰她:“娘,您不是说了吗,吉人自有天相,大难不死必有后福。您看谁家的嫔妾有这规格?要不是那天的事情,殿下和我也不会到家里来送节礼,咱们还见不着呢,可见这古人说,‘祸兮福所倚,福兮祸所伏’一点儿也不假,你女儿是个有福的人,您就不用担心啦。”

董氏叹口气,她也就是那么想罢了,皇亲贵族看上的人、物,要是不给,就要遭受灭顶之灾,官家当真是是非之地啊!

当初让孙清扬随彭城伯夫人进宫,也是一家人不眠不休、商量出的结果,唯有女儿进宫,才能保得长长久久的安泰。

也因为女儿做的牺牲,董氏对她更加愧疚,手心手背都是肉,为了保住家人,把女儿送进了宫,原以为天家富贵,顶多也就是远离家乡、亲人的寂寞,不会出什么大岔子。不承想,女儿这些年竟然遇上那么些个波折,还险些丧命,若非吉人天相,就是再后悔也没处哭去。

虽然这些都是她在内宅的见识里不可能预知到的,但一想到正是因为自己当初松口,没有强留下女儿,造成如今骑虎难下的局面,董氏就觉得难辞其咎。

宫里的那些个弯弯绕绕,根本就不是她们普通老百姓能够应付的,女儿再聪慧,再能干,也对付不了那些个外忧内患;她把女儿教得再坚强,再冷静,也斗不过那些个刀枪棍棒。

搂着孙清扬,董氏后悔得要命。

孙清扬陪着母亲说了好一阵话,见她眉宇舒展了,方才安下心回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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